櫻樹上的人影
近黃昏的時辰。
遠處的天空從地平線開始染成一大叢一大叢鮮豔的紅,如吸水的布匹,邊緣綴著點點玫瑰紅。
聽聞附近居民訴說有關於櫻花樹的異聞,職責所在,桃髮少女便打算前往那棵櫻花樹附近查看。
然而她的身旁,男子亦步亦趨的跟著,被瀏海遮住的面容無甚表情。
實羽微微側頭,像是偷瞄對方,最後忍不住歎氣。
「......席奧先生,其實你不用──」不用這樣跟著她來.......
還沒說完的話赫然停止,對方掃過的眼神令她忍不住再度嘆氣。
席奧語氣清冷,聽起來沒什麼情緒:「不用跟著來,然後看妳又因為生病倒下蹲在路邊嗎?」
少女低下頭,沒有再說話。
時光匆匆掠過兩個月,那次長談之後,實羽升上了少尉,和席奧也變得比之前熟悉。
有什麼變了,卻也有什麼既往如初。
不過或許是因為上次那樣令人驚險的事件,每當天氣轉變,實羽開始有些輕咳的症狀時,就會接受兩道視線的洗禮。
一道熱切而擔憂,是樹的;另一道則是充滿譴責,就是她身旁這個男人的。
「......我有多穿衣服,是席奧中尉多慮了。」
雖然這些衣服都是出發前,樹硬塞給她的。
「對,但妳只會逞強。小孩子要懂的示弱。」
少女弱弱地回應:「......我已經不小了。」
男人沒有回話,只是發出了細微的輕笑,像是默默地否決了少女的發言。
倏地,一陣強烈的花香如浪般襲來,那棵據說帶了些妖豔氣息的櫻花樹就立在他們面前。
「就是這裡了對──」吧......
實羽習慣性地轉頭詢問,原本站著的人影卻早已消失,只餘微微發著光的櫻花樹飄散著粉瓣還有周圍異常的黑暗。
「──終於等到了,厄除大人。」
聲音像是從上方傳來,她警惕地抬起頭,卻什麼也沒有看見。
「是誰?」右手摸上刀柄,保持著戰備姿態,左右察看。
只是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,只有聲音持續著。
「能否,請厄除大人,守到最後一刻呢?」
最後一刻?
實羽皺眉:「到底如何,快現身,妖異!」
妖異兩字一出,樹枝顫動了下,從樹梢處傳來「啪吱」一聲,像是誰踩著樹枝的聲音。
隱約得見像是個女人的身影。
「妾身並不是妖異。」
那聲音繼續說道:「只是壽命將盡的花靈,如此罷了。」
「既然如此,那關於骸骨一說呢?」她仍沒有放下戒心,手依然搭在刀柄上,「還有,我的同伴呢?」
「厄除大人無須擔心,這裡只有妾身,您的同伴也沒有事──關於骸骨一事,正是讓您來此的目的。」
「咦?」
「那孩子在這裡很久了,以前妾身還能保護他,但如今妾身將逝,盼厄除大人能在最後的時刻,把那孩子帶離這裡,到他該去的地方。」
「那孩子?」實羽皺眉,抬眸望著對方。
「是的,妾身並不知道他從哪裡來,但也不知何時便一直待在樹旁,也陪著妾身過了很長一段時間。」
「......那他呢?」
似乎沒有在這裡看見任何其他存在的身影。
「請等待。」
「等待繁花落盡,厄除大人,就能看見他了──」
越來越飄渺的女音,伴隨著微風乍起,飄落於地的粉瓣一波一波如浪潮般吹起,遮去了她的視線,四周瞬間靜謐無聲。
櫻花樹周圍原本的光暈漸漸縮小,枝頭的櫻花卻是即將開到酴醿一般,越綻越豔。
直至完全陷入黑暗時,一雙細嫩小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。
✦✦✦
「──終於等到了,厄除叔叔。」
耳邊忽地傳來這樣尖細的兒童音,等席奧回過神來時,身邊的少女已然不見蹤影。
他皺緊眉頭,略顯粗糙的手握上刀柄:「是誰?」
沒有任何人回應。
可是他卻發現了,斜陽在櫻花樹下拉出了長長的影子,而樹影旁,立著一個貌似小男孩的身影。
雖然在他的視線所及裡,那個位置並沒有任何人。
「你是誰?跟我一起來的人呢?」
他一步步走向那道影子,十分小心翼翼。
「厄除叔叔是說那個厄除姐姐嗎?」
聽起來像是孩子般的回應,影子也隨之輕輕晃動。
「花靈姐姐把她帶走了,不過,肯定很快就會回來的。」
帶走了?
席奧眉頭深鎖,神情只有更加抑鬱:「她到底在哪裡?」
為甚麼什麼也沒感覺到就會被帶走了呢?
「......厄除叔叔,你要自己找到才行喔。」
那聲音遲疑了半晌。
「什麼?」
「找到厄除姐姐啊,她一直在離你很近的地方喔。」
離他很近的地方?
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看見,離自己最近的,除了那棵詭異的櫻花樹之外──
櫻花樹?
用著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看著眼前的櫻花樹,難道,會在這裡嗎?
即使不太相信,他還是伸出手,輕輕觸碰眼前再平常不過的棕色樹幹......
只是他才剛伸出手,櫻花樹便如同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般頹縮衰敗,不復剛才所見的豔麗。
「這是怎麼了......?」
不明白櫻花樹突如其來的變化,只隱約覺得會和剛剛的影子有關。
然後下一瞬,桃髮少女憑空而現,在他剛才什麼都沒看見的樹幹旁以坐著的姿勢,看起來像是正熟睡著。
少女緊緊閉著雙眼,呼吸輕柔平穩,臉上掛著淺淺微笑,看起來像是夢到了什麼好事。
「真是......」席奧蹲下身,看著少女嘆氣。
像是這樣平和的表情,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見得到呢。
不過,他也馬上發現,少女的右手呈現了一種不甚自然的姿勢,似乎是握著什麼東西。
輕輕攤開少女的手,一隻小小的白骨手連接著土堆,同樣握著少女的手。
「......」不知為何,他可以確定剛剛那聲音,就是這具白骨的主人。
「要.......回到......該去的......地方......」
少女輕啟櫻唇,卻是與方才相同的稚嫩童音。
「......恩,會讓你回去的,放心吧。」席奧沉默半晌後才開口,低低的嗓音帶了些讓人安心的語氣。
所以請你安息吧,孩子。
回到你該去的地方,去找那些一直在等著你的家人......
請你,好好的睡吧。
謝謝你,這些日子一直陪著我......
謝謝......
隱約地,似乎能聽見風中有個聲音,輕喃著。
遠處的天空從地平線開始染成一大叢一大叢鮮豔的紅,如吸水的布匹,邊緣綴著點點玫瑰紅。
聽聞附近居民訴說有關於櫻花樹的異聞,職責所在,桃髮少女便打算前往那棵櫻花樹附近查看。
然而她的身旁,男子亦步亦趨的跟著,被瀏海遮住的面容無甚表情。
實羽微微側頭,像是偷瞄對方,最後忍不住歎氣。
「......席奧先生,其實你不用──」不用這樣跟著她來.......
還沒說完的話赫然停止,對方掃過的眼神令她忍不住再度嘆氣。
席奧語氣清冷,聽起來沒什麼情緒:「不用跟著來,然後看妳又因為生病倒下蹲在路邊嗎?」
少女低下頭,沒有再說話。
時光匆匆掠過兩個月,那次長談之後,實羽升上了少尉,和席奧也變得比之前熟悉。
有什麼變了,卻也有什麼既往如初。
不過或許是因為上次那樣令人驚險的事件,每當天氣轉變,實羽開始有些輕咳的症狀時,就會接受兩道視線的洗禮。
一道熱切而擔憂,是樹的;另一道則是充滿譴責,就是她身旁這個男人的。
「......我有多穿衣服,是席奧中尉多慮了。」
雖然這些衣服都是出發前,樹硬塞給她的。
「對,但妳只會逞強。小孩子要懂的示弱。」
少女弱弱地回應:「......我已經不小了。」
男人沒有回話,只是發出了細微的輕笑,像是默默地否決了少女的發言。
倏地,一陣強烈的花香如浪般襲來,那棵據說帶了些妖豔氣息的櫻花樹就立在他們面前。
「就是這裡了對──」吧......
實羽習慣性地轉頭詢問,原本站著的人影卻早已消失,只餘微微發著光的櫻花樹飄散著粉瓣還有周圍異常的黑暗。
「──終於等到了,厄除大人。」
聲音像是從上方傳來,她警惕地抬起頭,卻什麼也沒有看見。
「是誰?」右手摸上刀柄,保持著戰備姿態,左右察看。
只是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,只有聲音持續著。
「能否,請厄除大人,守到最後一刻呢?」
最後一刻?
實羽皺眉:「到底如何,快現身,妖異!」
妖異兩字一出,樹枝顫動了下,從樹梢處傳來「啪吱」一聲,像是誰踩著樹枝的聲音。
隱約得見像是個女人的身影。
「妾身並不是妖異。」
那聲音繼續說道:「只是壽命將盡的花靈,如此罷了。」
「既然如此,那關於骸骨一說呢?」她仍沒有放下戒心,手依然搭在刀柄上,「還有,我的同伴呢?」
「厄除大人無須擔心,這裡只有妾身,您的同伴也沒有事──關於骸骨一事,正是讓您來此的目的。」
「咦?」
「那孩子在這裡很久了,以前妾身還能保護他,但如今妾身將逝,盼厄除大人能在最後的時刻,把那孩子帶離這裡,到他該去的地方。」
「那孩子?」實羽皺眉,抬眸望著對方。
「是的,妾身並不知道他從哪裡來,但也不知何時便一直待在樹旁,也陪著妾身過了很長一段時間。」
「......那他呢?」
似乎沒有在這裡看見任何其他存在的身影。
「請等待。」
「等待繁花落盡,厄除大人,就能看見他了──」
越來越飄渺的女音,伴隨著微風乍起,飄落於地的粉瓣一波一波如浪潮般吹起,遮去了她的視線,四周瞬間靜謐無聲。
櫻花樹周圍原本的光暈漸漸縮小,枝頭的櫻花卻是即將開到酴醿一般,越綻越豔。
直至完全陷入黑暗時,一雙細嫩小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。
✦✦✦
「──終於等到了,厄除叔叔。」
耳邊忽地傳來這樣尖細的兒童音,等席奧回過神來時,身邊的少女已然不見蹤影。
他皺緊眉頭,略顯粗糙的手握上刀柄:「是誰?」
沒有任何人回應。
可是他卻發現了,斜陽在櫻花樹下拉出了長長的影子,而樹影旁,立著一個貌似小男孩的身影。
雖然在他的視線所及裡,那個位置並沒有任何人。
「你是誰?跟我一起來的人呢?」
他一步步走向那道影子,十分小心翼翼。
「厄除叔叔是說那個厄除姐姐嗎?」
聽起來像是孩子般的回應,影子也隨之輕輕晃動。
「花靈姐姐把她帶走了,不過,肯定很快就會回來的。」
帶走了?
席奧眉頭深鎖,神情只有更加抑鬱:「她到底在哪裡?」
為甚麼什麼也沒感覺到就會被帶走了呢?
「......厄除叔叔,你要自己找到才行喔。」
那聲音遲疑了半晌。
「什麼?」
「找到厄除姐姐啊,她一直在離你很近的地方喔。」
離他很近的地方?
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看見,離自己最近的,除了那棵詭異的櫻花樹之外──
櫻花樹?
用著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看著眼前的櫻花樹,難道,會在這裡嗎?
即使不太相信,他還是伸出手,輕輕觸碰眼前再平常不過的棕色樹幹......
只是他才剛伸出手,櫻花樹便如同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般頹縮衰敗,不復剛才所見的豔麗。
「這是怎麼了......?」
不明白櫻花樹突如其來的變化,只隱約覺得會和剛剛的影子有關。
然後下一瞬,桃髮少女憑空而現,在他剛才什麼都沒看見的樹幹旁以坐著的姿勢,看起來像是正熟睡著。
少女緊緊閉著雙眼,呼吸輕柔平穩,臉上掛著淺淺微笑,看起來像是夢到了什麼好事。
「真是......」席奧蹲下身,看著少女嘆氣。
像是這樣平和的表情,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見得到呢。
不過,他也馬上發現,少女的右手呈現了一種不甚自然的姿勢,似乎是握著什麼東西。
輕輕攤開少女的手,一隻小小的白骨手連接著土堆,同樣握著少女的手。
「......」不知為何,他可以確定剛剛那聲音,就是這具白骨的主人。
「要.......回到......該去的......地方......」
少女輕啟櫻唇,卻是與方才相同的稚嫩童音。
「......恩,會讓你回去的,放心吧。」席奧沉默半晌後才開口,低低的嗓音帶了些讓人安心的語氣。
所以請你安息吧,孩子。
回到你該去的地方,去找那些一直在等著你的家人......
請你,好好的睡吧。
謝謝你,這些日子一直陪著我......
謝謝......
隱約地,似乎能聽見風中有個聲音,輕喃著。